江城的冬天总是湿冷,雷宜雨站在汉口老租界区的洋楼窗前,指尖的烟灰被风吹散,落在窗台上积了薄薄一层。楼下街道上,几个工人正往卡车上搬木箱,箱角磕在车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其中一只箱子没封严实,露出半截泛黄的图纸边角——是武钢三号高炉的旧结构图。
苏晚晴推门进来,带进一股冷风和淡淡的墨水味。她手里捏着一份电报,纸张边缘被雨水浸湿,字迹有些晕染。“香港那边回信了,”她将电报递过来,“壳公司的资料已经备齐,但联交所要求补充最近三年的审计报告。”
雷宜雨接过电报,指腹在纸面上摩挲了一下,触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油墨黏腻——有人用复写纸誊抄过这份电文。他抬眼看向窗外,那辆卡车已经发动,排气管喷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短暂的云团。车尾挡板上用粉笔潦草地画了个箭头,指向江岸方向。
“审计报告没问题,”他捻灭烟头,“但武钢那笔账得重新做。”
苏晚晴的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敲,指甲边缘还沾着昨夜的印泥。她转身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本装订好的文件,封面上印着“长江实业集团1994年度财务报表”,但翻开内页,纸张的厚度明显不均——有几页是后来重新夹进去的。
老吴推门进来时,军大衣上沾着码头特有的鱼腥和铁锈味。他摘下棉手套,从怀里摸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边缘已经磨得发毛。“刚在粤汉码头截到的,”他压低声音,“周瘸子的人也在打听香港壳公司的事。”
信封里是半张被撕碎的船票,从汉口到红港的航线,日期正是三天后。雷宜雨将碎片拼在桌面上,缺失的部分恰好是舱位号码——但票根处还留着半个蓝章印迹,像是“防汛”二字的残笔。
“他们走水路?”苏晚晴皱眉。
老吴摇头,从裤兜里掏出一枚生锈的铆钉,钉帽上刻着模糊的“327”。“在码头仓库发现的,钉在一摞《大公报》上——全是香港股市的行情版。”
雷宜雨拾起铆钉,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窗外,那辆卡车已经拐过街角,尾灯在暮色中拖出两道暗红的轨迹。远处江面上,一艘货轮正缓缓驶离港口,船尾的航标灯有规律地闪烁着,三短一长,像是某种信号。
汉口老码头的仓库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