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正街的清晨被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惊醒。
雷宜雨蹲在仓库门口,指尖捻着一块锈迹斑斑的自行车链条,链条的每一节都刻着模糊的“永久”字样,但齿槽已经被磨得发亮,像是被无数双脚硬生生踩出来的。晨光斜斜地照在水泥地上,映出一堆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自行车骨架,车架上残留的油漆剥落处,隐约能看见“凤凰”“飞鸽”的商标,但更多的,是被硬生生刮掉的痕迹。
“雷哥,这玩意儿真能卖出去?”大建一脚踢开脚边的废铁,手里攥着半截断裂的车把,“周瘸子的人今早全撤了,说自行车市场早就烂透了,现在谁还买这破玩意儿?”
彩凤的算盘珠子“啪嗒”卡在梁上,账本最新一页的“库存积压”栏画着刺眼的红叉。她咬着钢笔帽抬头:“供销社的人说了,现在流行摩托车,自行车连农村都没人要了,咱们囤的这一千多辆……”
雷宜雨没吭声,弯腰从痰盂底抽出一张泛黄的《1991年武汉市交通管理统计表》,红笔圈出了“全市非机动车保有量:287万辆”的数字。他眯了眯眼,目光扫向仓库深处——那里堆着几十箱刚从上海运来的“永久28”新车,车架上还裹着防锈油纸,在昏暗的仓库里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不是卖车。”他突然开口,痰盂“铛”地倒扣在地上,滚出来的不是钢渣,而是一枚生锈的自行车牌照,“是换江山。”
武汉关码头的空地上,十几个戴红袖标的市管员正挨个检查过往的板车。
“所有无牌自行车一律扣留!罚款五元!”领头的大盖帽一脚踹翻一辆没牌照的“飞鸽”,车轮在空中徒劳地转了几圈,最终“咣当”一声砸在泥水里。车主是个戴草帽的老农,扑上去想抢,却被一把推开,裤腿上溅满了泥点。
“同志,我这车买了才半年,牌照丢了……”
“丢了就去补!”大盖帽冷笑一声,手里的登记簿“啪”地合上,“不交钱,车就别想要了!”
老农哆嗦着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币,还没递过去,旁边突然伸来一只手,稳稳地按住了他的手腕。
“大爷,补一张牌照两块五。”雷宜雨的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要是愿意换新车,旧车折价一半,直接抵新车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