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正街的梅雨季来得又黏又潮,雷宜雨蹲在纺织厂仓库的棉纱堆旁,指尖捻着一截发霉的账本纸边。纸页上的蓝墨水晕开成诡异的蛛网状,最后一行“工会活动经费”后面的数字像是被虫蛀过,只剩半个模糊的“3”字。
“雷哥,这账不对。”彩凤的算盘珠子卡在第七档,指甲抠进纸缝里,“上个月厂里发劳保,工会账上应该还剩两万八,现在保险柜里就剩三捆大团结——连零头都不够!”
大建一脚踹翻铁皮柜,锈蚀的锁舌“咔嗒”弹开,里头滚出几本《毛选》和半瓶红星墨水。他抄起墨水对着光晃了晃,瓶底沉淀着黑蓝色渣滓:“褪色墨水!这玩意儿写上去三天就消失,以前粮店坑农民粮票用的下三滥手段!”
角落里,新收编的纺织厂老会计徐伯突然“咦”了一声。他抖开账本附页的复写纸,苍老的手指顺着纸背的凹痕摩挲:“你们看,这页纸背面有划痕——有人垫着复写纸改过数,原账目应该是支出两万五,被改成五千了!”
雷宜雨没说话,弯腰从痰盂底抽出一张皱巴巴的《长江日报》。社会版角落的讣告栏被红笔圈了出来:《原江汉区工会副主席周某某病逝》,日期正好是经费失踪前三天。
“查车票。”
武昌火车站售票窗口前,苏晚晴的皮鞋跟碾着地上的烟头。她从公文包里抽出纺织厂介绍信,窗口里的女售票员扫了一眼就撇嘴:“又是查那个会计?这个月第三拨人了!”
“不是查人。”苏晚晴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查他买的票——6月12号下午,两张去广州的硬卧。”
售票员翻登记簿的手突然顿住。
“怪了,票根上写的是一个人……”她蘸着唾沫又翻了几页,“但存根联登记了两张票,另一张用的介绍信是‘红港贸易公司’!”
窗外突然炸开一声闷雷,雨点噼里啪啦砸在铁皮棚顶上。苏晚晴的钢笔尖在“红港贸易”四个字上洇开一团墨迹——那是周瘸子去年注册的皮包公司。
纺织厂财务室里,彩凤把褪色墨水泼在空白账页上。蓝黑色的字迹像被施了魔法般浮现:
6月12日支工会经费元(周副主席丧葬补助)
经手人:李会计审批:王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