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灯下坐了整整一夜。
一支笔,一本破旧的工作手册,一张张泛黄的草纸,全都摊在床上。我像一台旧打印机,手写着属于42个“活着的编号者”的名单。
不使用电子文档。
不是存入系统。
我只敢用纸和笔。
因为我知道,这份名单一旦触网,一旦“上载”,就会立刻被系统扫除成“疑似虚假指令”、“数据干扰痕迹”或者干脆打上“逻辑错误”。
我不相信网络。
我现在只相信纸——能被藏、被烧、被贴在厕所墙砖背后,也能被一个不小心掉队的工人,在一个偶然的夜班看见。
我从刘乾的编号开始,逐一比对过去收集的残档、故障码、打卡数据残片、巡检计划与被注销档案。
一条一条拼,一笔一笔写。
每一个编号旁,我都尽可能写上他曾留下的痕迹——
他在哪个工段出事
最后出现在哪一班哪一个角落
他曾跟我说过哪句话
他的呼息是否在毒气中慢慢削弱
他有没有和我一样,活着的时候也试图留下点什么
这不只是名单。
是墓志铭。
是没有坟的碑。
是系统想抹掉的“人名碎片”。
我最终写出42个编号。
42个“已失人身,但尚存编号”的工人。
有些名字我记得,有些我不曾见过,但我从他们的数据残影里,感受过他们存在时的体温、汗水、怒气和绝望。
我把这份名单分成三份:
第一份——藏进生活区食堂旧报纸堆底层,卷成柱子,夹进“先进员工周报”最后一版广告页中。
第二份——寄给林瑶,用那个她给我留的应急通讯口令,通过转投投递的方式邮出,在封口处写上:“若我失联,请替我保留这张纸。”
第三份——我藏在五号废料处理仓库的通风口下,那块锈烂的铝盖下有一个小小的夹层,我用工业胶带把名单折叠封好贴在最里面。
我希望,无论发生什么——有人会看见。
哪怕看见了也不能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