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钟的铜摆突然发出嗡鸣,程墨白数着钟摆摇晃的间隙,听见自己太阳穴血管搏动与秒针节奏重合。护士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地砖,发出蚕噬桑叶的沙沙声,这让他想起昨夜地窖里,牺牲同志血渍在油印地图上晕染的声息。手术刀油纸在他掌心洇出深色轮廓,仿佛老周临终前按在他肩头的血手印,正从时光褶皱里渗出寒意。
三楼窗玻璃的反光突然闪烁,林曼婷调整角度的刹那,程墨白看见她瞳孔里映出的哥特式拱门。雕花铁栏在硝烟中扭曲成藤蔓形状,与日本宪兵三八式步枪的刺刀鞘形成诡异共生。他喉结滚动,听见自己军装第三颗铜纽扣与钢丝剪的冷光在晨雾中共鸣,那频率恰似七年前淞沪战场上的重机枪扫射,正穿透时空裂缝蚕食着南京城的晨曦。
挂号处的黄铜座钟突然发出八声呜咽,声波在晨雾中凝结成冰棱,惊起梧桐树冠沉睡的乌鸦。黑羽掠过哥特式拱门时,程墨白看见第一滴宿雨从枯叶坠落,在奔驰轿车锃亮的车顶砸出深褐色疤痕——那痕迹竟与淞沪战场弹痕在玻璃上的倒影如出一辙。
黑色轿车碾过青砖的闷响里,混着车载电台断续的电流声。垂挂的窗帘如同垂死的黑蝶,在晨风中露出后排模糊的剪影。程墨白喉结滚动,金丝眼镜链在胸前轻颤,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车顶天线旁锈蚀的金属箱体,正泛着手术刀般的冷光。斑驳的\"梅机关专用\"烫金字在雾霭中浮动,恍若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器官标本标签。
乌鸦的哀鸣突然变得尖利,轿车后排车窗升起寸许,泄露的暖黄光线里,半张敷着铁青色药泥的脸转瞬即逝。程墨白嗅到空气里漂浮的氯仿气息,那是731部队人体实验常用的麻醉剂味道。梧桐树影在轿车顶棚游移,程墨白注意到金属箱锁扣处的弹孔痕迹——那是上海虹口战场留下的印记。
特需病房区的空气像掺了铁锈的苏打水,消毒水味在鼻腔里结晶成细密的针尖。程墨白推开307室橡木门的刹那,门轴发出垂死病人喉头的吱呀声,震得梁上积灰簌簌坠落,在晨光中翻卷成灰白色的蝶群。
铁质病床的漆面剥落处露出暗红斑驳,如同血管在金属皮下爆裂的残痕。床头病历卡歪斜的字迹浸着未干的墨渍,在\"脑炎患者\"四字旁洇出蜈蚣状的细线——那分明是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