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浅犹豫片刻,终于将缰绳递给随从,登上马车。
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沉水香,与车外的雨腥气混在一起。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雨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裴子慕忽然轻笑,递过软巾让慕容浅擦拭肩头的雨珠:“我听说侯府对你们兄妹并不好?”
每次见她,她都是一身素袍,仅用一个簪子束发,并无半点妆饰,虽说更显得清新脱俗,但总跟侯府贵女的身份不搭。
上京的贵女们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珠玉裹身。
雨水打湿的道袍贴在她身上,显得身姿单薄,慕容浅望向车窗外如注的暴雨:“殿下也信市井流言?”
“本王只信自己的眼睛。” 裴子慕解开披风披在她身上,狐毛领扫过她脖颈,“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他的声音混着车轮声,在狭小的车厢里格外清晰,“若换成本王,必让欺我之人血溅三尺。”
闪电劈开雨幕的刹那,裴子慕的侧脸被冷光切割成明暗两半。
慕容浅望着他瞳孔中跳动的雷光,忽然觉得那不是寻常人的眼睛,而是一面照妖镜,映出了无数被鲜血浸透的夜。
他的眼中藏着刀光剑影。
睫毛投下的阴影里,仿佛有无数甲胄相撞的虚影,金戈铁马踏碎残阳,玄色披风掠过染血的帅旗。她听见了无声的呐喊,看见少年将军挥剑斩落叛将首级,血珠溅在他下颌,比此刻的雨珠更灼热。
皑皑白雪化作白骨堆,他跪在万人坑前,风雪卷起他的黑发,每一根都缠着未亡人的哭声,而他眼中的光,正在被漫天飞雪一点点掩埋。
那一刻,他不再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而是尸山血海中归来的将军,身负着数十万幽魂。
雷声轰鸣时,那些幻象骤然消散。
裴子慕转头看她,眼底又恢复了惯有的疏冷,仿佛方才的刀光雪海只是她的错觉。
他垂眸,掩去眸中的血色,淡淡开口,“世人皆道秦氏苛待你兄妹至深,若换作旁人,早该磨刀霍霍。姑娘却这般淡然,莫非真的毫不在乎吗?”
慕容浅知道他是转移话题,但并未戳破,这世上人人都有秘密,她不想也不愿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