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吃捞面条时,王婆子端着个黑瓷碗来了,碗沿缺了口,里面的符水泛着绿色,漂着几片柳树叶。我爹蹲在门槛上扒拉面条,吸溜声混着蝉鸣,突然没头没脑地说:“狗蛋,你还记得你二伯胸口那道疤不?”我筷子头猛地戳进面条里,稀汤溅到手背上——十年前二伯从水里捞出来,胸口那道暗红抓痕足有五寸长,像五条青蛇盘在皮肤上,村里老人都说那是水鬼勾魂时留下的指印。
“今晚去桥底摸河灯。”王婆子突然开口,筷子敲得碗沿叮当响,“子时三刻,带三炷香,七张黄纸,还有你二伯生前穿的鞋。”她眼尾的疤在阳光里泛白,“水鬼认鞋不认人,当年你二伯就是靠这双鞋从桥底逃出来的。”我低头看自己脚上的布鞋,鞋头补丁是二伯去年帮我缝的,针脚歪歪扭扭,现在想想,他那时总盯着我的鞋看,眼神里藏着股说不出的劲儿。
后晌我翻出二伯的旧鞋,蓝布面磨得发亮,鞋窠里还沾着晒干的河泥。我娘看见鞋就抹泪,说这是二伯走前三天才换的新鞋底,针脚是她纳的,“你二伯总说,鞋底要纳得比青石桥的石头还硬,才不怕水鬼拖脚。”说着突然抓住我手腕,指甲掐进我肉里,“娃啊,要是听见有人喊你小名,千万不能回头,听见没?”
子时的青石桥像头趴卧的老兽,河水在桥下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像有人在底下啃石头。我攥着鞋蹲在桥边,掌心全是汗,鞋帮子被捏得变了形。王婆子说过,下桥底要顺着西岸的老树根往下爬,那树根盘在石头上,像水鬼的胳膊。刚踩上第一根树根,脚底就打滑,青苔冰凉黏腻,跟水鬼的舌头似的,吓得我差点摔进河里。
桥洞底下比坟圈子还黑,月光漏进来,在水面划开几道银痕。我数着石柱往前走,第一根、第二根,摸到第三根时,指尖突然碰到个软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看,水里漂着个纸人,巴掌大,没脑袋,脖子处断口整齐,像是被剪刀铰的。纸人身上的蓝布衫跟二伯的寿衣一模一样,领口还绣着朵小莲花,是我娘上个月刚缝的。
我浑身发僵,赶紧把河灯放在石柱下,火柴划了三次才点着。火苗刚窜起来,水里突然冒出个漩涡,咕嘟咕嘟往上冒气泡,像有人在底下吹口哨。“哗啦”一声,水花溅到我裤腿上,凉得刺骨,低头就看见一只手从水里伸出来,青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