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味在喉间凝结成痂,我盯着洗手池里的水纹。镜中少女校服领口卡着片槐叶,叶脉在蒸汽里渐渐舒展,又摆出那个扭曲的“等”字。母亲在厨房剁饺馅的声响撞着瓷砖,“咚咚咚”的节奏与昨夜地砖下的敲击声严丝合缝,父亲蹲在阳台擦玻璃,抹布划过的轨迹竟与晾衣绳上旗袍的摆幅完全重合。
“小穗,来试新裙子。”母亲掀开衣柜的瞬间,枣红色旗袍滑出衣架。我僵立原地,看那领口的蝴蝶盘扣——与锅炉房照片里陈秀芳的旗袍别无二致。母亲的手掌按在我肩上,体温透过校服传来,却让我想起昨夜槐树下旗袍拂过手腕的触感,凉得像具陈年绸缎裹着的白骨。
“妈,这旗袍哪来的?”指尖触到裙摆焦痕的刹那,后颈猛地刺痛——那道蜿蜒的痕迹,与张爷爷袖口的伤疤、锅炉房铁栅栏的缺口,竟如出一辙。母亲的手指在焦痕上顿住,突然用力扯下旗袍:“小孩子别问这些,穿你的校服去。”转身时,她鬓角的白发里夹着片槐叶,叶脉拼成的字是“归期”。
镜中倒影突然扭曲,我看见自己身后,穿墨绿旗袍的女人正将下巴搁在母亲肩头,发尾的茉莉扫过母亲耳垂。猛地回头,只有摔碎的粉饼盒在地上反光,无数镜面碎片里,无数个旗袍女人从各个角度凝视着我,每双眼睛都在淌着铁锈色的泪。
“小穗!”父亲的惊叫从阳台传来。跑过去时,见他攥着块带血的碎玻璃,鲜血滴在地面,汇成的水洼里倒映着锅炉房方向:三团绿火在槐枝间跳跃,最前方的火团中,隐约有个穿红肚兜的小女孩,正对着我伸出焦黑的小手。
午后的阳光被铅云吞掉,家属院浸在青灰色里。摸着口袋里的瓷娃娃,它的眼睛不知何时变回黑色,可辫子上的茉莉却蜷缩成爪子状,花瓣边缘泛着焦黑。路过王奶奶的藤椅,发现椅面上躺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皮写着“锅炉房值班记录 1998”。
翻到四月二十四日那页,墨迹被水渍晕染:“陈秀芳带女婴来值班,孩子整夜啼哭,说看见穿红肚兜的‘另一个自己’在锅炉旁玩耍。压力表异常,周建军(父亲)说‘正常波动’,但我听见墙里有砖石敲击声,三长两短,像在数‘一、二、三’……”后半页被火燎过,只剩“双胞胎”“蝴蝶扣”“逃生”几个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