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六年正月末,湘乡荷塘镇烟溪湾的风如冰刀割面。
曾国荃裹着厚实的玄狐皮大氅,深一脚浅一脚踏过泥泞不堪的田埂。
寒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扑向远处几间低矮颓败的泥砖屋,那便是昔日湘军猛虎李续宾的老宅了。
他此行是第三次踏足此地了。李续宾在三河镇那场血战里力竭身死,其弟李续宜,虽官至高位,却也在天京城破前缠绵病榻,最终凋零在烟溪湾的寒舍中。
李家两根顶梁巨柱轰然折断,只留下几根未及成材的孤苗,在这世间风雨飘摇。
曾家九帅每每想起李续宾昔年在吉字营中数次拼死相救的恩情,心口便如压着巨石,沉甸甸地喘不过气。
走近了,那破败的景象愈发刺眼。矮墙坍塌了一大截,只用几根歪斜的木棍勉强支撑,豁开的墙洞任由寒风灌入。
一个约莫十岁、穿着满是补丁旧棉袄的男孩,正咬着牙,将一大捆比他身子还高的湿柴从篱笆门里拖拽出来,小脸冻得通红。另一个更年幼些的女孩,瑟缩在门边,怯生生地望着陌生的来客。
屋檐下挂着几串干瘪发黑的玉米棒子,在寒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空洞的轻响。
这便是湘军骁将、曾让太平军闻风丧胆的李续宾将军遗下的骨血与家业么?
曾国荃的心猛地一沉,喉咙里像堵了团粗糙的棉絮,又涩又痛。
他攥紧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李续宾啊李续宾,你当年为保吉字营、为救我性命,血染征袍,何等壮烈!如今你李家血脉,竟凋零困顿至此!
一股滚烫的激愤与深重的愧疚,如同冰水与烈火在他胸腔里猛烈交战。这恩,他曾国荃欠得实在太久、太深了。
回到湘乡太平村大夫第,曾国荃枯坐书房,窗外是正月里死寂的庭院。
他提笔蘸墨,笔尖悬在奏折上方,许久未落。
李续宾的忠勇,李续宜的勤勉,李家双杰凋零后门户的凄凉,字字句句在心头翻涌。
他深知,仅仅靠他个人微薄的馈赠,不过杯水车薪。唯有朝廷的恩典,才能真正给李家孤儿寡母一个安身立命、重振家声的根基。
他必须为李家争一个“身后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