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城在1857年那个夏末,被一股沉甸甸的湿气包裹着,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旧棉絮,低低地压在青瓦灰墙之上。
铅灰色的云层厚重得化不开,将天空压得极低,檐角滴落的水珠敲打在阶前青石上,发出单调而执拗的声响,嗒、嗒、嗒,仿佛永无休止的计时,又似某种不祥的叩门。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沤烂草木的微腐,还有一丝若有若无、来自遥远京畿的肃杀寒意。
云南巡抚衙门的书房内,窗纸透进一片惨淡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岑毓英伏案的身影。
他穿着半旧的石青色常服袍,肩头微微垮塌,显出一种与身份不符的疲惫。
案头堆积的文书卷宗几乎要没过他的视线,如同一座座沉默的山峦。
他提笔蘸墨,笔尖悬在奏折上方,却久久未能落下,墨滴悄然坠落在宣纸上,洇开一小团浓重的黑,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烛火在他深陷的眼窝里投下摇曳的阴影,额上深刻的皱纹仿佛被这跳跃的光刻得更深了些。
“大人,”门帘被轻轻掀开,幕僚周先生闪身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京里……又有驿马到了。”
岑毓英搁下笔,抬起头,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有一种早已预知的沉重缓缓弥漫开来。
“还是……那些东西?”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是。”周先生将一叠用黄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奏折匣子轻轻放在案角,那明黄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刺目。
“比前几次……只多不少。”
岑毓英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绫缎,竟微微一顿。他解开系绳,掀开匣盖。
里面厚厚一叠奏章,如同冰冷的砖石,散发着油墨和纸张特有的、带着距离感的气味。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封,展开。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腔调,熟悉的诛心之论,扑面而来,带着字纸所特有的锋利。
“……岑毓英者,其祖乃桂西土司,世代盘踞,僭号称王,实为化外之蛮夷。虽沐天恩,位列封疆,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壮人之血,岂能尽洗?此辈生性狡诈反复,身居高位,手握重兵,尤恐其包藏祸心,一朝反复,则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