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四年的暮春,贵州十万大山里蒸腾着化不开的雾气。
刘岳昭勒马立在断崖边,看着脚下被山洪冲得七零八落的粮车,铁铸般的面庞裂开一道缝隙。
红缨枪上的穗子早被雨水泡得发黑,和将士们褴褛的衣袍一样,在风中簌簌颤抖。
\"报——!前军又倒下了二十余人!\"亲兵王二狗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身后几个担架晃晃悠悠,躺着的人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大笑,惊得驮马扬起前蹄。
笑声在潮湿的岩壁间来回碰撞,最后变成呕血的呛咳。
刘岳昭攥紧马鞭的手背青筋暴起。三天前,他亲眼看着三弟在军帐里笑得蜷缩成一团,嘴角裂到耳根,生生笑断了气。
那笑声比苗人的毒箭更锋利,至今还在他太阳穴里突突地跳。
\"将军,那苗女说要见您。\"副将撩开滴水的帐帘时,正撞见阿朵娜手腕上的银镯磕在铁链上,发出清越的声响。
火光映在她靛蓝的百褶裙上,绣着的白鹇鸟像是要振翅飞出来。
刘岳昭盯着她颈间那道尚未愈合的鞭痕:\"听说你会治这怪病?\"
\"不是病。\"阿朵娜抬起下巴,耳垂上的银蝶微微颤动,\"是笑障。你们喝了鬼见愁山谷的泉水。\"
她沾着泥渍的指尖在虚空中画了个符咒,\"每逢春汛,老司们会在上游放金蚕蛊,遇水化生千千万。\"
帐外忽然响起杂沓的脚步声。
王二狗冲进来时被门槛绊了个跟头:\"后山后山沟里漂着好多死鱼!眼珠子都是血红的!\"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轰隆巨响,仿佛整座山都在挪动。
阿朵娜腕上的银链突然绷直:\"山鬼要收人了!快让人撤出洼地!\"
暴雨是在子时突然加急的。
刘岳昭站在鬼王寨残破的箭楼上,看见闪电像银蛇般钻进山坳。被冲垮的营帐裹着断木碎石,在浊流中翻滚成狰狞的巨兽。
更可怕的是那些此起彼伏的笑声,混着雷声在谷底回荡,宛如百鬼夜行。
阿朵娜就是在这时扯断了锁链。她赤足踩过满地狼藉,靛蓝裙裾被狂风吹成一片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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