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斜斜看着他,中年男子,学的一定是普度众生的那一套。人,一旦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时刻都能将别人踩死。
她说:“你想说医者父母心。”
“正是!”黄大夫答得义愤填膺。
“我不曾婚配,亦不曾生育,何来父母心?”她一边说,手中裁剪布条的动作不曾停滞分毫。
黄大夫被她气得手都有些抖,没见过这么败坏医德的大夫!
“是教你行善!医者要有善心!”
“我是医,不是神。神都不能护着这些人,何况我一个区区凡人?”桑落放下布条和剪子,站了起来,随手取出一个药丸:“那你告诉我,就这一颗补血药,给谁吃?是给必然救不回来的人,还是给吃了就能活的人?”
黄大夫语结了。即便知道他救不了所有人,但他还是想要救所有人。拼死拼活去救。
他双目赤红,面色蜡黄,眼底发青,显然是已疲惫至极却又靠着一股精神的力量支撑着。
家园一夕之间尽数毁灭,死的死,伤的伤,作为大夫是很难从这种“自己无能”和“必然能行”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桑落思忖了片刻,从怀中取了一只小瓷瓶:“黄大夫,你行医多年,可知道这是什么药?”
黄大夫拿过瓶子嗅了嗅,只一瞬,便软软地瘫了下去。
在一旁的周县令急了:“你做什么!当本官不在吗?竟然光天化日之下给人下毒!”
桑落捡起小瓷瓶,收入怀中,很是理所当然地说:“他疲倦极了,让他休息一个时辰。否则出了岔子,反而更添人命债。”
她弓着腰去给那些病患绑布条,忽地抬起头来:“周大人,帮忙。”
周县令先是“嗳”了一声,小跑了两步,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呼来喝去的。
官威呢?颜面呢?
好吧,就当暂时没有。
桑落走在前面发布条,他跟在后面,根据颜色指挥衙役将人抬到对应的位置。桑落只发了绿色和红色的布条。
面对那些濒临死亡的人,她哪里又像自己说的那样狠心?
她默了默,看看天色,问道:“什么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