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反反复复磨砺淬炼的鹿生,压根儿就想象不到“只是丧父丧母”这句话里蕴藏的那股子云淡风轻,究竟要受多少苦难经多少绝境才砥砺的出来。
于此时此刻的他而言,命运予他的最大磨难就是丧父丧母,所以鹿生尚还理解不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这般轻飘飘的、不痛不痒的说出“只是丧父丧母”这句话来。
纵然不理解,却也不敢出声驳斥。
他抱着怀中女婴跪在地上,番子手中的刀柄尖端抵在太阳穴处,他既没有同那位被人尊称为厂公的贵人辩白那句在他听来极度不舒爽的话儿,也没有开口向另一位被言辞误导的贵人解释自个儿与怀中女婴并非同一个父母所出。
血脉相连的兄长为救一母同胞的小妹愿意豁出性命,似乎才更符合情理,而一旦知道他们毫无牵连,少不得还要耗费口舌解释甘心为救对方一命换一命的原因。
向素未蒙面过的生人求救已是极其冒险的一件事,他又怎敢真的老老实实事无巨细的交代。
稍作思量,鹿生强咽下悬在喉间的颤音,尽力教自己说出口的每一字都清晰易辨,他说:“贱民不可怜,可怜的是贱民的小妹,若非贱民无能,又怎会累的她一个将出生十天的孩子受苦至此,但求贵人垂爱,救贱民小妹一命,大恩大德,来世黄雀衔环,定行犬马之报……”
星月高悬的这一夜,鹿生跪在京都来史那辆门头镌刻着白芍花开的漆黑马车前,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将这短短八年积攒的所有感恩戴德的好话全部都说尽了,然后,他终于如愿异常的听到了贵人那句——
“罢了,小太监,叫你的奴才把这兄妹二人收着,寻良工诊治,一块带去京都。”
这话里的兄妹二人指代的是鹿生和他怀里将出生不过十日的女婴,但这话却不是对着鹿生说的,而是说给与贵人同处一车厢的那位厂公听的。
那位厂公似对贵人的抉择有所异议,压着声儿嘟囔,“为什么是奴才的奴才,而不是弥迩?”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你奴才的主子作恶多端罪孽深重,需积功德消业障,才能得福报。”
“……”
一阵诡异的寂静后,一只葱白如玉的手半打窗边帷幕,耷拉着眼皮冷声问手执刀柄将尖端指向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