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浸得发沉,每走一步都似有千钧之重,那上面还残留着昨夜为盐帮弟子裹伤的暗红痕迹。
他凝视石飞扬的目光里,既有困兽般的惶惑,又藏着出鞘利刃似的质问,喉结滚动半晌才哑声道:“石公子,江湖盛传你明玉功已入化境,百胜刀法独步天下,怎会在祈音那魔头面前落荒而逃?”
他突然踏前半步,靴底碾碎一块带血的碎骨,“莫非我西北盐帮上下性命,在石公子眼中,竟如草芥般轻贱?”话音未落,身旁雪铁龙已按捺不住,腰间断刀发出铮铮轻鸣。
郭湘玉素手轻扬,挡住石飞扬身前,水葱般的指尖在晨光下泛着冷玉光泽。
她冷笑一声,声如碎冰击盏:“雪老前辈这话可折煞人了!我家公子若要取祈音性命,不过是探囊取物。昨夜那魔头带着西域圣教精锐倾巢而出,公子若与他缠斗,这些伤重的兄弟谁来照应?”
她忽而转身,望着石飞扬的眼眸里漾起春水般的柔波,“公子心怀天下,宁可自己担下这误解,也要保众人周全,这份胸襟,岂是常人能及?”
石飞扬负手而立,晨风掀起他染血的衣摆,露出腰间那枚刻着“侠义”二字的古玉。
他朝郭湘玉微微颔首,这轻轻一颌间,竟比千言万语更显信任。
待转回身时,神色已如古寺铜钟般沉静:“雪老前辈可知‘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用兵之道?”
他屈指弹落天霜刃上凝结的血珠,“我假意败退,便是要引祈音骄纵,待他放松警惕,便是我等直捣黄龙之时。”说到此处,他忽而握紧腰间革囊,那里面藏着的,正是昨夜从血尊身上搜出的圣教布防图:“况且昨夜西域圣教高手尽出,若硬拼下去,纵然能斩杀几人,只怕也要赔上诸位性命。石某虽有几分薄技,却也不愿做这两败俱伤的买卖。”
他的声音低沉如洪钟,字字句句砸在雪洪山心坎上。
雪洪山脸上的血色瞬息万变,先是涨得通红,仿若被点了穴的莽汉;继而惨白如纸,恰似被戳破的窗纸;最后泛起青灰,如同霜打的枯草。
他忽然踉跄半步,倚着断剑喃喃道:“是我糊涂,是我糊涂啊……”
雪铁龙羞愧得无地自容,竟当众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声响惊飞了树梢寒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