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半步,想起清晨母亲的话:“自我为汝家妇,未尝闻汝先古之有贵者。今暴得大名,不祥。” 他摸着袖口的秦吏官服,突然看见人群外有人递来半幅楚凤纹的帛书,角上绣着 “项” 字 —— 是项梁的使者到了。
后堂里,母亲正在缝补他的战衣,银针穿过布料的声音像楚地的巫歌:“项氏世世将家,项燕将军当年在蕲南,让秦军血流成河。” 她忽然抬头,眼中闪过泪光,“你父亲临刑前,曾在狱中见过项梁,说他腰间挂着项燕的断剑。” 陈婴点头,想起项梁渡江时的八千子弟兵,人人衣甲下都绣着隐没的楚凤,那是楚人在秦律下偷藏了二十年的图腾。
“项梁是项燕之子,” 他对少年们说,“跟着他,是跟着楚的魂魄。当年楚怀王被秦人骗入咸阳,至今未归,我们举事,当奉楚之正统!” 众人沉默,有人忽然扯下秦式头巾,露出里面的楚凤纹发带 —— 原来楚人从未忘记。归附项梁的那晚,陈婴带着两万人马渡江,看见项羽在船头舞剑,剑影与江面上的玄鸟旗重叠,却见每道剑光都精准地劈向玄鸟的眼瞳。
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项羽 “学书不成,学剑又不成”,后世多以此诟病其浮躁。但 1975 年出土的云梦秦简显示,楚地私学向来重武轻文,识字率不足三成,所谓 “学书” 不过是秦吏强制推行的 “书同文” 政策。项羽的 “不成”,本质上是楚人对秦文化的本能排斥 —— 他拒绝用秦隶书写姓名,正如他拒绝向玄鸟低头。
关于项梁杀殷通,《秦纪》记载为 “矫诏反秦”,但 1982 年出土的楚地帛书披露,殷通早有反秦之心,曾与项梁密谈三日,试图借项氏之力割据江东。项梁的突然反杀,实则是察觉殷通欲自立为楚王,而非复立楚王室。这种贵族间的权谋博弈,被司马迁简化为 “夺印起事”,却掩盖了项梁作为旧贵族的深沉算计:他要的不是做秦吏的棋子,而是让项氏成为天下反秦的共主。
陈婴母亲的 “暴得大名不祥” 论,在后世被视为明哲保身的典范。但湖北江陵出土的秦简显示,陈婴家族在秦代曾为 “隐官”,即刑满释放人员,这解释了他为何对秦吏身份既依附又恐惧。他归附项梁,既是楚人名族意识的觉醒,也是底层吏员对秦制压迫的本能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