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在土炕上数着稻草,远处传来胡笳呜咽声。黄龙府的雪从窗缝里钻进来,沾在发霉的被褥上。现在想来,我这辈子就像被人提着线的木偶,最荒唐的是,那根线竟是从我爹手里接过来的。
生在元符三年正月,汴京的雪压折了宫里的红梅。我娘王皇后生我时难产,三天三夜才听见啼哭。那年我爹刚满十八,抱着襁褓站在垂拱殿上,满朝都说\"太子生而国本固\"。这话现在听着像诅咒——后来金人围城,我缩在福宁殿发抖时才明白,我生来就是个活祭品。
六岁那年中秋宴,我爹亲手往我嘴里塞了块蟹黄酥。蟹油顺着指缝往下滴,他袖口的龙纹在烛火里明明灭灭:\"桓儿要记得,天子当以天下为食。\"我嚼着满嘴腥甜,看见他新纳的刘贵妃抱着三弟过来,绣鞋尖上的东珠比我的玉佩还亮。那是我最后一次和爹坐在同张食案前。
崇宁五年春,我抱着《孝经》跪在资善堂青砖上。蔡京的戒尺\"啪\"地抽在书案:\"太子当知,君父即天。\"汗从脊梁滑进绸裤,我盯着砖缝里半片枯叶。窗棂外飘来丝竹声,宫人说官家在艮岳新凿了曲江池,用二十万斤太湖石堆出三十六洞天。那天我抄完三百遍\"父子有亲\",右手肿得握不住笔。
政和元年腊月,我跪在垂拱殿丹墀下接太子册宝。金丝楠木匣压得膝盖生疼,礼官唱赞声在殿梁间嗡嗡回荡。抬头看见爹的衮冕,十二旒玉藻遮住半张脸,龙椅上镶的夜明珠晃得人眼晕。退朝时童贯凑过来搀扶,他指甲缝里的朱砂蹭在我袖口:\"储君当习骑射。\"那年黄河决堤,六路饥民啃光了树皮。
宣和二年秋,我站在延福宫鱼池边喂锦鲤。刘贵妃生的五弟举着弹弓打水鸟,金弹子溅起的水花惊跑了鱼群。小黄门突然跌跌撞撞跑来:\"梁山泊贼寇打破东平府!\"池面浮着的桂花突然变成血色,我攥紧鱼食袋,想起上月河北递来的灾荒折子还压在司礼监。
七年深冬,我裹着狐裘在资善堂烤火。窗外飘来焦糊味,值更太监说官家新炼的丹药炸了炉。枢密使浑身是雪闯进来,官帽都戴歪了:\"金兵破燕京了!\"炭盆爆出火星,我盯着案上未批的奏章——那本是该我爹看的。后来才知道,那天童贯带着十万禁军跑了三百里。
靖康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