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弯腰拾符的动作,与当年望仙门城楼上递手炉的姿态分毫不差。元真突然尖叫着扑来,银簪划破他脸颊时,我竟看见他皮下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暗绿色的汁液。
四月暮春,我被软禁在太液池蓬莱阁。某夜忽闻笛声,推窗见池面漂着盏荷花灯。捞起看时,灯芯竟是支烧剩的端午长命缕——和李滋当年缠在匕首柄上的一模一样。更漏滴到子时,池中浮起无数宦官尸体,他们的幞头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幽蓝。
五月初五端阳,元真偷偷塞给我半块粽粑。剥开苇叶时,发现米粒间藏着张字条:\"青州桃符\"。当夜暴雨,我在梁柱上找到处暗格,里面竟藏着咸通元年的神策军花名册。王宗实的名字旁画着朱圈,墨迹晕染处隐约可见\"陈弘志\"三字——那是弑杀宪宗的大太监。
六月十九,我在高烧中梦见七岁的自己。紫宸殿的蟠龙柱后,父亲正用马鞭抽打李滋,血珠溅到我的青缎靴面上。我想伸手去擦,却发现靴面变成了龙袍,血渍化作了河朔三镇的地图。母亲突然从藻井飘落,她腕上的银镯裂成两半,掉出颗干瘪的梅核。
七月十六处暑,王宗实带着小皇帝来\"问安\"。那孩子眉眼像极了李滋,腰间却系着我旧日的蟠龙玉佩。他背诵《孝经》时,我盯着他靴尖的云纹——那针脚数目,竟和我七岁时数的一模一样。元真在帘后啜泣,我突然想起她入宫那晚,曾说家乡在汉江渡口。
七月廿三夜,我攥着母亲的银簪在榻上抽搐。元真用浸了井水的帕子给我擦身时,忽然低声哼起襄阳童谣。意识涣散前,我听见王宗实在外间吩咐:\"该准备大殓了。\"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像极了那年灞桥风雪中远去的马车。
最后的清明里,我望见掖庭宫的窄檐下,母亲正在熬药。药吊子腾起的热气中,七岁的我仰头问:\"阿娘,眼泪真的不值钱吗?\"她转身时,发间银簪突然化作白鹊,衔着片海棠花瓣飞向星夜。紫宸殿的蟠龙柱轰然倒塌,砖缝里涌出暗红色的河,载着无数戴幞头的尸体漂向银河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