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宫墙根总泛着股腥甜味儿,巡夜的侍卫说那是狸猫叼来的死雀腐烂的味道。我裹着白狐裘靠在沉香亭栏杆上,看刘克明带人往太液池里撒网。上个月吐蕃进贡的赤鳞鱼养死了大半,剩下的总要捞起来做醒酒汤。池面浮着的枯荷梗划破月光,碎银似的光斑让我想起前日砸碎在凝阴阁的那面菱花镜——铜镜背面铸着的鸾鸟,也是这样支离破碎地映着烛火。
宝历元年(825年)的冬天格外漫长。正月十五的灯会烧着了左银台门的檐角,焦黑的鸱吻在雪地里冒着青烟。我罚金吾卫将军在火星子上跪了半宿,转头却重赏了献灯图的波斯胡商。那胡商绿眼睛滴溜溜转,说长安城的朱雀大街该用琉璃铺地,我当场解下玉带抛给他。三日后早朝,御史大夫李渤举着笏板出列时,我正用朱笔在奏折上画了只三脚蟾蜍。
“陛下可知洛阳留守送来急报,伊水暴涨冲毁官仓三十余座?”老头子的幞头随着话音直颤,像极了前日被我用弹弓打中的灰斑鸠。我蘸饱朱砂在蟾蜍嘴边添了条长舌:“那便命河南尹带人捉鱼充税,捉不够数的罚他们去黄河捞传国玉玺。”满朝文武的抽气声里,我瞥见刘克明躲在蟠龙柱后冲苏佐明比划剑招,六指小宦官腕上的伽楠木珠晃得我眼晕。
二月二龙抬头那日,我在麟德殿办马球赛。新挖的池子蓄满了终南山引来的活水,二十匹青海骢踏起的水花淋湿了吐蕃使臣的貂裘。中场休息时我突发奇想,命人将七宝毯铺在池面当球门。枣红马跃入池中的瞬间,我听见礼部尚书裴度的惊呼被水声淹没。湿透的锦袍贴在身上,反倒比十二章纹的衮服来得爽利。那日黄昏,我躺在含凉殿的竹席上打摆子,太医署送来汤药被我全泼在白玉阶前。夜里高热说胡话时,恍惚看见兄长李宁坐在床沿拧衣摆的水,玄色太子常服上的蟠纹渗着太液池的绿藻。
清明祭祖时我干了件出格事。太庙供奉的历代帝王画像前,我偏要在供案上摆只烧鹅。礼官哭喊着“不合祖制”,我揪着他胡子往鹅嘴里塞了颗青梅:“高祖皇帝打天下时连马肉都啃过,怎就吃不得这油光水滑的?”回程龙辇经过平康坊,我瞧见酒肆檐下挂着青柳枝,忽然记起母亲生前每逢清明都要亲手做艾糍。那晚我醉倒在教坊司的箜篌声里,醒来时发现传国玉玺被垫在胡床腿下,印纽上粘着半片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