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息,像暴雨前的未央宫。
\"皇帝可知何为社稷?\"她的声音从帐后传来,沙哑得像磨坏的编磬。我望着帐上绣的玄鸟纹,想起七岁时她教我认星图。那时她的指甲还没这么枯黄,指着紫微垣说:\"这便是皇帝的命宫。\"
突然有冰凉的触感落在手背,是她的护甲掀开了纱帐。我第一次看清她脸上的老年斑,像宣纸上晕开的墨点。\"他们都说我狠毒,\"她笑起来露出缺了颗的牙,\"可若不用虎狼药,如何治得了这疮痍江山?\"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宫漏滴到第七声时,她塞给我半块虎符,青铜被焐得发热。\"记住,能相信的只有吕家人。\"她说这话时,窗外惊起一群寒鸦,羽翼掠过日晷的阴影。
三日后,丧钟响了二十七声。我在灵前跪着烧纸钱,火盆里腾起的灰烬粘在孝衣上。吕媭姑姑突然扑到棺椁前哭喊:\"您走了我们可怎么活!\"她的翡翠耳珰掉进火里,炸出个幽蓝的火星。
那个冬天格外漫长。吕禄将军接管了北军,却整日在府中宴饮。我听说齐王刘襄的军队已到荥阳,奏折却都被中谒者令压下了。正月十五那天,太尉周勃突然闯进前殿,甲胄上结着冰碴。
\"请陛下移驾!\"他的剑尖还在滴血,在我脚边汇成暗红的小溪。宫人们尖叫着逃窜,有个小黄门被门槛绊倒,转眼就被乱兵踩成肉泥。我被拽着往后殿跑时,看见吕产的尸体挂在螭首上,肠子垂下来像条猩红的绶带。
他们把我关在永巷最深处的那间囚室。墙缝里长着暗绿的苔藓,摸上去像死人皮肤。送饭的老宦官偷偷告诉我,陈平丞相说我是吕太后的孽种,根本不是孝惠皇帝的骨血。我想起那年沧池的冰面,想起吕太后抚过我眉眼的手,突然笑出声来。
昨夜下了今冬第一场雪。狱卒送来新酿的椒柏酒,说是代王殿下登基前的恩典。我摸着陶碗边缘的裂口,想起元日大朝时,诸侯王献上的酒器都是金玉所制。原来这才是帝王应有的结局——不是史书里的寥寥数笔,而是冰雪消融时,无人知晓的一声叹息。
饮尽最后一口酒时,我听见未央宫方向传来新的颂歌。檐角的铜铃又在风中摇晃,这次终于响起了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