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轰然窜起,照亮半面城墙。不知谁先吼了声“苍龙不死”,接着是刀鞘撞地甲胄铿锵。赵兵奎转身走下城楼,夜风卷着星火掠过他铁甲上的裂痕。他知道,这些汉子眼里的血丝终会化成燎原的火——毕竟真正的军魂,从来不是靠凯歌喂出来的。
篝火在吴贤指间转动的酒碗里跳着,琥珀色的酒液晃出细碎的光。他盯着碗底沉淀的渣滓,突然嗤笑一声:“余霜,你记不记得当年在天一书院,我们偷喝山长埋的桂花酿,可比这马尿强多了。”
余霜正用匕首削着一块焦黑的马肉,刀刃突然顿住。他脖颈上那道新愈的箭疤在火光下泛着暗红,“那时候你满嘴‘山河皆在砚台中’,如今……”他甩手将匕首插进泥地,刀柄上缠的褪色红绸被夜风掀起一角,“山河倒是踏遍了,只是每寸土都渗着人油。”
两人同时沉默。远处传来伤兵的呻吟,像钝刀划开夜色。吴贤猛地仰头灌尽残酒,瓷碗“当啷”砸在盾牌上。他喉咙里滚出几个零星的音,起初像是呜咽,渐渐拼凑成调子。余霜瞳孔倏地收缩——那是天一书院晨课时,满山青松伴着诵读声沙沙摇晃的《踏山河》。
“狼烟焚尽旧城郭——”余霜哑着嗓子接上第二句时,吴贤已经捡起两支断箭敲击盾牌。铁器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栖在残檐上的夜枭,几个蹲在火堆旁的老兵突然挺直了脊梁。
越来越多的声音从阴影里浮出来。有人解下箭囊拍打生牛皮,有人扯开衣襟露出结痂的胸膛击节。当唱到“铁甲葬我骨,春草覆山河”时,拄着拐杖的独眼火头军竟用烧焦的柴棍挑起一柄铜勺,叮叮当当敲起了行军的碟碗调。
歌声卷过废墟时,奇迹般地裹走了腐臭味。一个满脸血痂的娃娃兵把头盔倒扣在地上当鼓敲,突然咧嘴笑了——这是他攻破德郡后第一次笑。余霜瞥见吴贤通红的眼角,想起三日前替他挡箭的那个瘦小斥候,喉头一哽,音调陡然拔高:“来年新雪埋战戟——”
“犹闻故人踏歌来!”整条街的嘶吼震得火星四溅。赵兵奎站在巷口阴影里,掌心摩挲着玉埙。他看见有个百夫长把酒泼在阵亡兄弟的刀鞘上,跟着节奏用额头撞击刀柄;更远处,几个缩在墙根的德郡老农竟也含糊地跟着哼唱,尽管他们根本不懂苍龙帝国的官话。
余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