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个字一出口,街面似乎都冷了一瞬。
谢府。
金陵第一世家,权贵重门,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能与它扯上半点关系的,都是大人物。
那不是他们这类人能理解的权势。
那是压在城墙上的影子,是街头夜谈时会被人故意压低声音提起的姓氏,是连金陵的胆大包天的说书人都不敢胡乱编排的存在。
他残缺的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地面,指甲缝里嵌满污垢。
谢府的门槛有多高?
据说比他的断腿还要高。
谢府的台阶有多干净?
想必连一粒灰尘都不敢落在那上面。
而现在,这样遥不可及的存在,竟要带走他这摊烂肉?
他小时候也听人说过“谢家”。说那家人有不少子弟在朝,地契铺张得能铺到江对岸;说若谁在金陵街头出了事,只要一句“谢府亲眷”,便能平安走脱,连官差都要点头哈腰。
可那些都太远了。
远得像月亮上的宫殿,只存在于别人口中的“世家”,与他们这些街口扒垃圾吃的破命孩子,连梦里都不会挨得上边。
谢府在他心里,不是“高贵”——
而是“不可一视”。
而他们这些乞儿——怎么可能?
“安置”这两个字更像是某种天谕。
乞儿呆呆地看着那几个穿着藏蓝窄袖、腰间佩铜印的陌生人向他走来。
他们的眼神冷静,动作干练,一人俯身,竟极轻极稳地将他从地上抱起——动作不像是扔垃圾,而像是抬着一个伤患。
他浑身僵硬,不知该挣扎,还是配合。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要带我去哪?”他哑着嗓子问,却因声带受损,只发出含混不清的气音。
那人却像听懂了般轻声答:“好好安置,给你们吃穿。你不必怕。”
三年来第一次,有人用“你们”而不是“这些东西”称呼他们。
这比任何酷刑都痛——原来他还算个人?
“是谢府的命?”
他不敢相信,也不敢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