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身体僵着,动也不敢动。
他甚至不敢伸手去捡那些铜子,只怕一碰,就会把这短短一瞬的光明惊跑。
他看见宁时低头时,眼眸被鬓发遮去一半,唇色很浅,却偏带着一点不真实的红——像画上的人,像戏里的神仙,不似人间泥胎。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哭。
不是因为被施舍,也不是因为终于得了几个铜子,而是那一瞬间,他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这一辈子,哪怕再活一百年,也成不了这样的人。
他低头看自己。
手是断的,腿是折的,脸上是疤,骨头是空的,血是冷的。
他活着,不像是“活着”。
他是被人拽着魂、拖着身子往街上丢的破麻袋,是人牙子口中的“道具”,是被灌药时痛到昏死过去后被一刀割了声带的小畜生。
而那个人,是骑马来的,风吹着她的衣角像云,她的眼神是冷的,可连冷也冷得比别人的热情更有分量。
他想开口叫一声,可喉咙早已不再听使唤。
他甚至记不清自己最后一次完整说话是在什么时候。
那一瞬,他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情绪,不是感激,也不是依恋——
是一种深沉的、隐秘的、啃咬骨髓的怨意。
他怨这个人太干净。
干净得不该出现在这个街口,不该和他们用同一片天,不该丢下那几个铜钱就好像施尽了恩德。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人能骑着高头大马,白衣猎猎,而他要像蛆虫般爬行?
凭什么那双手白皙完整,而他的指根早已溃烂见骨?
他恨自己残破,也恨这个人太完整。
但他更恨的是——即使心里升起万千情绪,他也只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块人形的枯骨。
那人将铜钱弹进自己的碗里,就在他以为一切就要归于沉寂,如同每一个日日夜夜——直到那道声音传来:
“谢府密探,奉命安置——带走。”
人群像是被重锤敲了一记,刹那之间,街边熙熙攘攘的贩夫走卒、学子车夫齐齐噤声,纷纷后退。
“谢谢府?”有人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