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颂的狼毫笔在砚台边缘磕了磕,墨汁顺着笔锋凝成细珠,滴落在宣纸上晕开浅灰的圆斑。
他盯着案头那只被楚容朝添了绒毛爪子的雪豹墨画,忽然意识到烛花已爆了三回,铜漏里的水滴声在寂静的凤文阁里格外清晰。
“陛下,亥时三刻了。”他指尖蹭过画轴边缘的朱砂梅,那抹红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极了她方才替他拂雪时指尖的温度,“我们该……就寝了。”
楚容朝正对着烛光端详他新画的墨梅枝桠,枝梢那朵半开的梅瓣勾得极细,末端微微扬起,像极了她晨起时被风掀起的鬓角。
听见他的话,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牌上的梅枝纹路,忽然想起去年冬日,他在她窗下冻了半夜,就为了等一场能在宣纸上晕染出清透墨色的雪。
“听颂总这般刻板。”她笑着起身,发间步摇扫过他垂落的发梢,“去年你说‘子时前需歇下’,结果陪我改奏折到丑时,墨汁都冻成了冰碴子。”
沈听颂耳尖猛地发烫,笔杆上的“朝朝”二字在烛火下泛着浅金光泽——那是她亲手用刻刀在湘妃竹上凿的,彼时她指尖沾着竹屑,偏过头对他笑:“这样听颂的笔,就不会被旁人拿错了。”
此刻想起,他忽然觉得掌心的狼毫重若千钧,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只要是陛下用过的笔,臣一眼便能认出”。
楚容朝绕过书案时,袖角带起的风掀乱了画轴边缘,沈听颂慌忙伸手按住,却不小心碰到她指尖。
那抹温软像片落雪般化开,他慌忙缩回手,却见她忽然蹲下身,指尖捏起他外袍下摆——不知何时蹭到了炭盆边的灰,浅灰的印子落在月白布料上,像只歪歪扭扭的小兽。
“苍川总说你穿衣像幅画,碰不得灰。”她指尖轻轻拂着那处灰印,忽然想起午后在偏殿,沈听颂攥着画轴的指尖掐进宣纸边缘,未干的丹砂在袖口晕开红印,像滴未凝的血,“可你看,沾了灰反而更像人间的公子了。”
沈听颂忽然想起那日,她穿着大红婚服坐在凤冠下,盖头边缘露出的指尖正无意识地绞着帕子——那时他以为她是不染尘埃的凤凰,却不想后来会看见她蹲在雪地里和诡越一起捡烤栗子,大氅沾灰,步摇轻晃,像幅忽然有了烟火气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