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还小,再加上舅舅们挑唆,难免犯傻。她既肯低头,想是也知错了,别计较那么多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哼!”霍老太太负气躺下,幽幽道,“要不是,……哼!嫁了你算我倒了八辈子霉!”霍老头儿在她身后躺下,笑道:“许是你上辈子没积德吧?”霍老太太回身捶了这个死老头子几下,恨恨道:“我不管,我要吃馄饨,叫她给我做。说起来,后娘也是娘,应该好好伺候着吧?”
“应该,应该,敢不听话,把腿给她打折了!”难得霍老头儿豪气一回,话头儿十分硬。
当晚,老太太去了,去得很安静。吃过了奉贤端上来的馄饨汤,老太太满头汗,倚着窗台乐呵呵地看着女儿们抢着给老头儿夹菜盛饭,觉得累了就躺下来,然后,不需要说什么然后了。
霍老先生失声痛哭,多少年了,老头儿没这样失态过,老太太一去,不亚于摘了老头儿的心去。这么仁义的老太太竟去了,不过卧床不起五六天,姑娘们还没好好伺候她,还没尽一下孝心呢,竟自狠心去了。
姑娘们嚎啕大哭,柳叶儿和奉贤也泪光莹莹。
丧事是极风光的,女儿们都憋了一口气在心里,要为亲娘争一份荣光,况且娘家也不缺钱。老头儿只能用这种方式给妻子一份哀荣,多少年来,因为没生出儿子来,老太太承受了太多的压力,他说过无数次不在乎,老太太终究还是心怀愧疚,以至于唯唯诺诺,从不拂逆他。老太太走了,老头儿才明白老太太其实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这个家才是他安放心灵的港湾。
这几天,老头儿一直弯着腰,张着手忙进忙出。他不明白自己在张罗什么,好像哪都需要他,又好像哪儿都不需要他。他必须为妻子做点什么,只有忙起来,心中的痛才能不张开嘴吞噬他。能为妻子尽力的时候不多了,他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着,令所有人心酸。
棺材抬出门去,老头儿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满满的一院子人哪去了?老头儿茫然无措地望向堂屋,妻子走了,连肉体带灵魂全都走了。
天阴沉沉的,闷得人喘不上气来。老头儿破例给老伴儿供奉的菩萨上了柱香,求菩萨保佑别下雨。虽说雨打墓,辈辈富,宁愿老伴安安稳稳地走,至于后辈人富不富,由他去吧!